第786章 招商會

　　“老爺，四少奶奶來請安了。”
　　這天中午，王康才處理完鹽務上的事務歸家，聽得下人傳通，他不由皺了皺眉。
　　平心而論，他並不喜歡這個四兒媳婦，從長相到性格都沒有壹點討喜的地方。
　　王康才想說不見，那邊錢怡卻已經自己跑了進來，行了個禮，很自然地就喚了壹句：“爹。”
　　雖然心裏不喜，但看在錢承運的面子上，王康還是和藹地應了，又讓錢怡不必每日來請安。
　　“爹，王寶都被送到講武堂十多天了，也該把他放回來了吧？”
　　王康就知道她是為這事來的，哼了壹聲，道：“這小子敢鼓動老二娶外邦女子，活該教訓。”
　　“爹。”錢怡求道：“到了講武堂，以後他要是被派到軍中，萬壹有個三長兩短的可怎麽是好，到時爹失去兒子，兒媳也成了寡婦……嗚嗚。”
　　假模假樣地哭了兩聲，見王康沈著臉，錢怡就知道這理由勸不動老頭，於是她換了壹套說辭，又道：“爹，兒媳覺得，也該讓王寶做些事情了。他那性子為將為官都不適合，我們王家也不差他壹個官，不如讓他操持些生意可好？”
　　王康警惕起來，心道這兒媳婦又想打家產的主意了。
　　沒想到錢怡卻是道：“爹妳看大嫂多有本事啊，接手產業園的生意後做得有聲有色。今日兒媳得到消息，朝廷要把這生意鋪開來做，這也是三哥的意思，為的是給山東百姓多產些口糧，兒媳覺得，這是壹個機會。要是王寶能自己立壹番事業，也省得爹妳操心不是？”
　　她勸了好壹會，嘴裏說辭壹套壹套的，又說要為百姓謀福、又說要為家族謀利，王康竟覺有些被她說動。
　　——哼，這個兒媳好個伶牙利齒，半點賢良淑德樣子沒有。
　　錢怡說了半晌，見王康只是撚須沈吟，顯然要勸動他還差點火候。
　　她心中漸漸焦急起來，忽然心念壹動，又假模假樣哭了兩下，道：“爹，兒媳和王寶成婚才多久，就被二哥棒打鴛鴦了。兒媳這心裏好想相公啊，本想著成親之後，早日給相公生個兒子，讓爹抱上孫子……”
　　“孫子”二字入耳，王康終於被說動了。
　　老二這個逆子，自己不肯續弦再生個男丁，竟還敢管到老四頭上。
　　壹拂袖，王康便道：“知道了，老夫回頭就去把老四領回來便是。”
　　“謝謝爹成全！”錢怡大喜，又行了壹禮，賠笑道：“爹，等王寶回來也不好讓他在家中閑坐，不如就承包這個生意吧？不過，還得有本金。我爹雖然為官多年，但壹向兩袖清風。王寶他……”
　　王康懶得再聽她胡攪蠻纏，隨手便打發了兩千兩銀子。
　　錢怡得了銀子，喜滋滋地又往府外跑，路上又遇到哭哭啼啼的崔氏。
　　錢怡雖不熱情，但還是把王寶要回家的喜訊說了，沒想到崔氏歡天喜地地感謝了菩薩之後，又教訓起錢怡來，囑咐她不要壹天到晚往外跑。
　　錢怡是欺軟怕硬、嫌貧愛富的性子，登時就跟崔氏翻了臉。
　　——在這王家，怕老三、怕老二，加上王康這老頭子有銀子還可以孝順著，妳個老婆子算什麽東西，擱姑奶奶這啰嗦。
　　錢怡惡聲惡氣地哼了壹聲，我行我素地便出了府。
　　她先跑去看了壹座趵突泉畔的宅院，那是叛逃的右布政使俞興國的別院之壹，如今由官府發售。
　　錢怡對這套別院很滿意，想著往後在此待客，可不比在王家待客更威風。
　　但眼下銀子還沒賺夠，暫時還是買不了的。
　　看了壹會，她又到城南產業園去找陶文君，“大嫂”前“大嫂”後地叫個不停。
　　陶文君本也不喜歡錢怡，但伸手不打笑臉人，又是自家妯娌，也只好依著錢怡的要求，撥了幾個得力的賬房先生幫她核算承包食品工業的前景。她做這些是為了大賺銀子，又非為了經世濟民，自是要把各方利弊核算清楚。
　　錢怡還是第壹次聽說“食品工業”四字，暗道自己果然沒找錯人。
　　就算是爹那樣的老狐貍對這些事也只是照本宣科、只知道政策卻沒真正了解其中的門道，還是大嫂懂行，能帶自己發家。
　　接下來兩天，她每天跑到產業園了解情況，又從陶文君手上借調了好幾個老賬房組成她背後的智囊。同時，王寶也被她弄了回來。總算是前有王家四公子這個傀儡，後有經驗豐富的幕僚。
　　第三天，商務處的蠢材們終於把細則整理出來了，召集糧商富戶在珍珠泉附近的王府池子聚會。
　　這王府池子本是德王的府邸，延光十壹年清軍擄走了德王之後，德王府廢置，改為巡撫衙門。但巡撫衙門用不了這麽大，把王府池子這片地方劃出來賣給巨賈。
　　之所以選在這個地方，因為商務處地方太小，不夠容納這麽多糧商富戶。
　　錢怡早已準備好磨拳擦拳大幹壹場，帶著王寶以及幾個賬房到了王府池子。放眼看去，竟是熱鬧非凡，超乎她的想象。
　　她本以為只有自己消息靈通，還為此洋洋得意，眼看來的糧商富戶這麽多，她登時緊張起來。
　　再壹聽，別人都有幾萬兩，十幾萬兩銀子的本錢，唯獨她只有區區二千兩。
　　——該死，王康這老頭未免也太小氣了！
　　“怎麽回事？怎麽這麽多人？要是我承包不到怎麽辦？”她轉向王寶連問三句，目中已有兇光。
　　王寶心頭壹跳，暗道我怎麽知道。
　　他也不敢亂應，轉頭看了壹圈，低聲道：“我舅舅在那裏……”
　　錢怡轉頭看去，見壹群人正圍著壹個老者說話，那老者顯然就是崔氏的兄長崔平了。
　　她本來看不上王寶的母族親戚，認為那不過是壹介賤賈，哪比得上王家乃皇親官商。但此時壹看她便明白過來。
　　——崔平，才是王笑這次安排出來給壹眾糧商當表率的。
　　錢怡雖然前兩天才給過崔氏臉色看，此時卻是換上壹副笑臉，吩咐仆從開道撥開那群糧商，帶著王寶上前，嘴裏“舅舅”喊個不停。
　　錢承運的女兒，又是自家的外甥媳婦，崔平自然也是和顏悅色，帶著錢怡入場。
　　到了此時，錢怡才知道生意場上都是老狐貍，沒人領路還真未必能吃得開。
　　好在她身世不凡，背靠王家、錢家。
　　進了大堂，只見上面掛著壹條長長的布，寫著“第壹屆糧食工業招商大會”，大堂邊上還寫著“主會場”三字。
　　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
　　拖崔平的福，她這幾個人也得了壹個好位置。坐在前方，能看到前面臺子上擺了壹排桌子，桌上竟還放著壹個個寫著官職的牌子。
　　議院院臣錢承運、農業處司務王珍、軍需處司務蘇明軒、商務處主事王珰、濟南同知宗勝則……
　　只看這前幾個名字，錢怡心中就大為得意，五個人裏有四個是自家人，包括那蘇明軒雖是王珍三兄弟的表兄，但也算是自己的親戚。至於那個宗勝則，哼，她女兒還不是天天巴結自己。
　　目光再往後落去，看到最後壹個名字，她卻是眉頭壹擰。
　　宣傳處主事宋蘭兒。
　　什麽狗屁宋蘭兒，我坐在下面，妳坐在上面？
　　不壹會兒，諸人落座，臺上的官員也壹個壹個緩緩踱步進來。
　　錢怡向錢承運招了招手，但錢承運目不斜視，像根本就沒看到她壹樣，讓人好生無趣。
　　接著，只見壹身官服的宋蘭兒跟在各個官員身後走了進來，在位置上落座。
　　“那是壹個女官啊。”有人議論起來。
　　“咦，還真是壹個女官，長得挺俊的。”
　　“噓，那是宋大人的女兒，小點聲……”
　　錢怡聽著這些話，心裏暗暗呸了壹聲。
　　嘩眾取寵。
　　先是錢承運站起身開口說話，無非又是朝廷雖收了大家的糧食，但絕不會虧待大家之類的。
　　錢怡對這話不感興趣，她目光落在蘇明軒身上，見對方坐在那，手上拿著壹包也不知是什麽的東西，時不時吃上壹口。
　　“妳表兄在吃什麽？”錢怡向王寶問道。
　　“他不是我表兄……”王寶話到壹半，忙怯怯道：“我也不知道他在吃什麽。”
　　堂中眾人都很安靜，顯然很尊敬錢承運，因此他們壹說話，立馬有人註目過來。
　　過了好壹會，錢承運終於說完了。錢怡舒了壹口氣，她平時都不知道自己的爹有這麽啰嗦。
　　接著，王珍又站起來說了壹大堆，介紹山東的人口、田地、糧食情況……錢怡和王寶都昏昏欲睡。
　　直到王珰站起身開口說話，錢怡才覺得場面終於活潑起來。
　　“下官不像錢大人和王大人有許多道理。下官來，就是來告訴各位，糧食生意不賺錢以後，各位能靠什麽賺錢。”
　　王珰說著，又加重語氣道：“先告訴妳們，雖然計劃分配糧食只是暫時的，但以後就算恢復了糧食買賣，誰都休想再坐地起價。還抱著這心思的，趁早死了這條心。山東的田地已經分完了，種出來的糧食是給百姓活命用的，誰要想再打這些糧食的主意，自去問虢國公答不答應。”
　　“好，狠話說完了。給妳們看看還有哪些是能賣上錢的。來人，上罐頭……”
　　只見壹群下人分別端著盤子上來，有的整個盤子上擺了好幾個小玻璃瓶子，有的是小鐵瓶，瓶口用軟木塞子塞上，封著蠟。每壹張桌子上都各擺了幾個。
　　錢怡桌上也擺了幾個，她讓王寶給她打開，拿勺子舀了吃了，壹種有肉和蘿蔔，另壹種是魚和茄子，味道都還可以。
　　臺上王珰又說道：“這罐頭裏的東西，存壹年都不會壞。產這樣壹個罐頭，目前的成本大概在二十錢上下，這只是目前，還可以更低。各位當中若有人願意做這買賣，我商務處會教妳們如何做……
　　五年之內，軍需處願以三十錢的價格全部收下，註意，是全部。妳們能產出多少軍需處就買多少。當然，妳們可以以更高的價格賣出去。但有壹點，必須達到軍需處要求的這個……標準。”
　　王珰說著，又低頭看了看手上的紙，強調道：“這個……食品安全標準。接下來，由蘇大人來和大家夥說。”
　　臺上蘇明軒已然站起來，正要說話。
　　忽然，有人大喊道：“我來承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