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癡愚實乃純良

怪誕的表哥

都市生活

長街之上,壹個清麗可人的小婢女走過。 二樓茶館靠窗位置上的張恒目光落在她身上,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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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2章 薪火傳

我非癡愚實乃純良 by 怪誕的表哥

2021-10-24 10:08

  (在原本的明朝歷史上。崇禎末年,被鼠疫折磨了超過壹年多的京城來了壹位擔任後補縣佐虛職的福建人,以刺血法給病人治病,每日排隊看病的患者多達萬人。可惜當時的北京已是“死亡枕藉,十室九空,甚至戶丁盡絕”的鬼城。而當歷史變遷、人事全非,時空變幻中,卻仍有人將壹顆仁心傳了下來……)
  楚,延光十七年,十月十日。
  太行山脈峽谷毗連。
  宋文華壹腳深壹腳淺地走在山林間。
  鄖陽府的鄉親都在潼關被反軍屠殺幹凈,唯有宋文華壹人藏在屍堆下活了下來,他想去宣大投軍,當壹個軍醫,如此或許有大仇得報的壹天。
  然而山西官道已被軍官封堵,流民只要敢靠近便是箭雨襲下來。宋文華只好穿行在山林之中,繞來繞去渾不知自己在哪。
  這些日子來只吃野果、樹根,饑餓感讓人極是難受,他壹邊走壹邊舔了舔幹裂的嘴唇,知道再不吃東西自己真的要死了。
  踉踉蹌蹌又走了良久,他忽然看到遠處的林子邊躺著幾具屍體,行囊裏也許有幹糧。
  宋文華本不敢去拿。山西鼠疫遍地,他已不止壹次看到有人摸了屍體不久就染病而亡。
  但餓得胃裏火燒壹般。
  終於,他還是走了過去。目光看去,只見死的是壹家三口,像是逃難的人。宋文華屏著氣,小心翼翼地拿樹枝勾起屍體下的行囊。
  只有壹小包幹糧,幾枚銅錢……接著宋文華目光壹凝,迅速將兩塊鼠肉幹丟開。
  將那小包幹糧混著雪吃了,又走了壹會,他只覺頭暈目眩,越來越昏昏噩噩,極有些想嘔。
  他摸了摸脖子側邊,手指下已起了疙瘩。
  “我要死了。”宋文華悲嘆壹聲,倚倒在樹幹上,回想起爹娘死在反軍刀下的場景,眼中壹片朦朧。
  接著,壹片黑暗……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再睜眼時,便見壹個老者坐在身旁,正往自己的穴位上布針,退針後又反復揉壓,擠了幾滴血後又接著布針。
  旁邊的篝火上煎著藥,藥香味讓宋文華平靜下來,又想起了自己家的小院。
  宋文華便喃喃道:“針灸刺血法?”
  “妳懂醫術?”那老者問道。
  “小子謝過老先生救命之恩!”宋文華便連忙先謝了恩,又回話道,“小子略懂壹些,因家父也是行醫。”
  老者手上動作不停,問道:“《靈樞》曰:‘用針之理,必須知形氣之所在,左右上下,陰陽在裏,血氣多少’妳可知何意?”
  宋文華沒想到自己剛醒便遇到這樣的考校,忙道:“下針應據十二經氣血的情況而定,如取商陽施針治療昏迷;取曲澤施針治療煩熱、嘔吐……”
  老醫者點了點頭,道:“鼠疫屬溫病,熱毒入營血分而致痙致厥。老夫這刺血法先瀉熱解毒,再通脈開竅、引邪外出,從而達到利氣宣壅、化瘀散結、辟穢降濁、邪去正安之效……這原理妳可明白?”
  宋文華思量片刻,道:“小子明白。”
  “很好。”那老醫者道:“妳仔細看好了。”
  他也不多言,繼續在宋文華身上施針,每每下針之後又問他壹遍看清楚沒有。
  施過針,老醫者又拿藥給宋文華服下,方才道:“妳年紀雖小,身子的底子卻打熬得不錯,不然老夫也救不活妳。”
  宋文華再次鄭重道了謝。
  卻見那老醫者轉身放碗時,背後竟是血淋淋的壹片。宋文華忙問道:“老先生受傷了?”
  “中了幾支箭,妳替我施藥吧。”
  ……
  篝火旁,壹老壹少便這般互相給對方治過傷病,宋文華又問起老醫者的箭傷。
  老醫者方才講起事情始末,道:“老夫這針灸刺血法對治鼠疫有些效用,施針輔以湯藥,能治十之五六,數月前,老夫聞北方鼠疫橫行,便輾轉北上,想將此法傳世……七月,行至南陽,恰逢兵亂,老夫被亂軍裹脅,壹路經汝寧、承天、襄陽,最後終於在西安城內見到反軍首領,那人有些深沈,反軍稱之‘孟軍師’,他安排老夫在西安治疫。半月後,老夫將這針灸刺血法教於反軍中幾個醫師,便向孟軍師辭別……沒想到,他非但不讓老夫走,還派人將老夫看押起來。”
  宋文華不解道:“這是為何?”
  “他不想老夫北上京城吧。”老醫者道:“但那是政事,我們是醫者,不摻這些事。”
  “我爹也是如此說。”
  老醫者點點頭,有些欣慰。又道:“五日前,反軍中有人偷偷將我放了出來。那人在反軍中的地位應該也不低,派了五名騎兵壹路護送。可惜,還未出潼關,他們便相繼為掩護老夫而死。”
  “老先生想去京城?”
  “不錯,老夫壹人之力能救人幾何?唯有讓朝廷將此法傳世,才可以讓更多人活下來。”
  這邊老醫者將事情說完,便又問宋文華的來歷。
  “小子家住鄖陽府竹溪縣,上月遭反軍洗劫,我爹娘……都歿了……”宋文華泣不成聲,最後道:“這壹路行來,若不是有許多人幫護,我早已隨爹娘去了。”
  老醫者問道:“妳想去何處?”
  “小子想去宣大投軍,殺反軍報仇。”
  老醫者深深嘆了壹口氣,道:“亂世之中妳壹個孩子不好行路,且先與老夫壹道北上吧。”
  “便聽老先生吩附。”宋文華壹揖到地。
  如此,壹老壹少便同路而行,因擔心被官兵射殺,便依舊穿山走林。
  壹路上老醫者耐心將治疫之術相傳,讓宋文華極有些受益。
  兩日後走到潞安境內,忽見山路上倒著十幾個人,皆是身染重疫、生命垂危。老醫者也不多言,領著宋文華壹直盡力救治,直到傍晚方才救回了七人,又施了湯藥,將死者的屍體掩埋好,壹老壹少便累癱在地上,彼此對視了壹眼,勉力壹笑。
  老醫者便問道:“令尊若泉下有知,是希望妳繼他衣缽、治病救人,還是投身軍伍、報仇殺人?”
  宋文華默然良久,方才開口道:“老先生……”
  老醫者不等他說完,擺擺手笑道:“是老夫多言了。只是可惜妳這樣的天資。”
  “小子哪有什麽天資?家父壹向罵我笨,連藥材都分不清。”
  “妳家亦世代行醫,耳濡目染,豈會是笨的。”老醫者道:“想必是令尊嚴苛,對妳寄以厚望。”
  宋文華不過是個十二歲,此時聽了這些話,原本堅定的報仇之心便隱隱開始動搖起來……
  次日,二人繼續北行。
  而昨日他們救回的那七人卻壹直遠遠墜在身後。
  “老先生,他們為何跟著我們?”
  “想必是心中感激,想送我們壹程吧。”
  走到午間,行至壹個岔路口,那老醫者腿腳乏力,便尋了壹塊大石頭坐下來,望著前面的林子發呆。
  “老先生在想什麽?”宋文華不由問道。
  老醫者咂了咂嘴,道:“許多天沒有吃肉了,也不知那林子裏有獵物沒有?”
  “那小子去看看能不能打只野兔山雞來。”
  老醫者也不推卻,自嘲地笑了壹句:“實在是饞了,竟要妳這個孩子辛苦壹趟。”
  說著,他拿了壹塊饃遞給宋文華,道:“吃飽了有力氣摟兔子,此去京城,路還長……”
  “好。”宋文華應了壹聲,撒開腿便鉆進林子裏。
  他在竹溪縣就經常上山耍,但這邊的林子中的獵物早給人捕光趕跑了,他不甘心,便壹路進了深林。
  可惜找了許久,他也只摸了幾個鳥蛋。
  等他垂頭喪氣地返回到岔路口,卻是不見了那老醫者。
  宋文華茫然四顧,只覺心裏空落落的。
  因為自己壹心報仇,老先生看不上自己,因此撇下自己走了?
  他吸了吸鼻子,低著頭走了壹會,忽然想起老先生針灸用的三棱針還在自己身上,於是連忙加快腳步往前追。追了大半刻依然不見人,他便又掉頭往另壹條路找去。
  日落西山,小少年壹拐壹拐地走在山路上,忽然,他的身影停下來。
  前面的地上俯著壹人,身下是壹攤血跡……赫然便是那老醫者。
  宋文華的淚水猛然止不住地流下來,他沖上去抱著老醫者的屍體便嚎陶大哭起來。
  月色緩緩升起,山林間只有壹個孩子的悲哭不停回蕩。
  也不知哭了多久,他直哭到精疲力竭,又看到老醫者身上的幹糧盤纏被人搶個精光,便明白是那七人搶了,心知老醫者是為了保護自己,才支使自己去打野味,他登時又是壹陣悲從中來,暈厥過去。
  黑暗中,宋文華仿佛夢到老醫者摸了摸他的頭,道:“別哭了,孩子。”
  “我們不應該救他們的!”宋文華哭咽道。
  “治病而已,如何還要去分辯何人該救,何人不該救。”老醫者笑了笑,道:“這世間有好人也有壞人,妳壹路行來遇到了許多壞人,但若沒有那些好人,妳又如何能走到這裏?老夫若要去分辯,萬壹錯過了妳這樣天資聰穎的孩子,又如何是好?”
  宋文華大哭道:“小子只是個蠢鈍的。”
  “但妳學會了老夫的刺血法。”老醫者喟嘆道:“今日妳能活下去,往後或許能有更多人因妳而活下去。如此薪火相傳,便不枉老夫此生。”
  黑暗中,宋文華努力伸出手,卻握不住那老醫者……
  ……
  太陽壹點升起。
  挖了壹夜坑的瘦弱的少年滿身泥土。
  宋文華費力拖動老醫者的身體,卻見他蒼老的手指在身下劃了兩個潦潦草草的字跡。
  宋文華定睛壹看,卻是‘仁心’二字。
  他本以為昨夜自己已經哭幹了淚,此時卻是忍不住又大哭起來。
  “老先生,小子明白!小子會記住妳的言傳身教……嗚嗚……我不會辜負妳的壹番苦心,我會去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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