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章 阿達禮

　　正紅旗大帳內，通傳的斥候進進出出。
　　“報！多羅郡王，楚軍已攻下綠營二營，二營參將楊承德戰死……”
　　壹名旗兵匯報完，又有旗兵入帳匯報道：“楚軍已轉向南面攻三營……”
　　阿達禮並不驚訝，不緊不慢地整理著衣甲，又將頭盔帶上，方才譏笑起來：“這些漢人果然都是廢物。皇上組建漢八旗還不夠，如今還要組建綠營，漢人能打什麽仗？”
　　勒克德渾便道：“先讓綠營消耗楚軍的兵力也好。”
　　勒克德渾此時也是剛趕過來，他是薩哈廉的次子，阿達禮的弟弟，時年二十五歲，有個固山貝子的爵位在身上。
　　“也是。”阿達禮不屑道：“便讓這些漢人先自相殘殺。壹群廢物和壹群頑固。”
　　兄弟二人出了帳，走上高臺，目光看去只見圍城的綠營陣線如壹條長蛇，而關寧鐵騎像壹把匕首試圖分割著綠營的陣列，使之首尾不得呼應。
　　但只要綠營收擾起來，便能如蛇壹般盤繞起來，將關寧鐵騎圍住。
　　更主要的是，正紅旗的五千人還未動。這是這只蛇的蛇頭所在，帶著最鋒利的毒牙……
　　阿達禮並不認為秦成業有能力打敗自己，因而顯得頗為輕松。
　　“丟了壹營綠營兵，死了壹個楊承德，這都不算什麽。這樣降兵降將哪裏都有，不值錢。只要今晚我們能留住秦成業，這四萬綠營死幹凈也不虧。”
　　勒克德渾道：“但秦成業不直攻我正紅旗大營，怕是想打得綠營潰散，沖亂我們的陣線。”
　　“讓他來。”阿達禮冷笑道：“到時他們騎兵的速度提不起來，我滿州勇士的弓箭卻還可以射他。”
　　他看著戰況，忽然拍了拍勒克德渾的肩，指著遠處道：“看到松山了嗎？我曾經在那裏斬楚軍千四百余首級，但還不夠。我這個多羅郡王是承襲的阿瑪的爵位，皇上信任我們阿瑪，可惜他走得早。宗氏中除了睿親王沒人看得起我們，覺得我們是靠著父蔭才走到這壹步。我們要做給他們看看，我們不愧是愛新覺羅的子孫。”
　　阿達禮說著，眼中火光閃動，又道：“今夜秦成業竟然敢出來，這是我們絕好的機會。哪怕把正紅旗這五千人填進去，也要留住他。明白嗎？”
　　勒克德渾極是認真地看著戰場，聞言搖了搖頭，道：“阿哥妳心太急了，秦成業是老將，用兵老辣，不可輕視。還有，正紅旗是我們的根基。瑪法派我們來只是圍城，若是旗丁折損太多，瑪法必定要大怒。”
　　他口中的‘瑪法’指的便是代善。代善幾年前被皇太極斥責‘輕視君上，貪財違法，虐待屬人’賦閑家居。但事實上，是因他年長位尊而遭到打壓。
　　這種情況下，壹旦正紅旗兵丁折損過多，對代善而言是極危險的事。
　　但阿達禮卻是冷笑了壹下，道：“妳放心，我有門道。”
　　勒克德渾更加不放心起來，問道：“阿哥妳有什麽門道？”
　　“總之妳知道瑪法馬上便要重掌大權便是。”
　　“怎麽他從未提過？”
　　阿達禮笑了笑，愈發有些神秘。
　　他也不再回答弟弟的問題，壹道道指令發下，勒令綠營將關寧鐵騎圍住。
　　戰場上，卻見關寧鐵騎的大魚鱗陣終於又有了變化，大前衛向南支援入圍的前鋒兵馬。而左前衛與右前衛竟是突然調頭，攻向東面……
　　此時遠遠望去，綠營像壹只不斷在縮短、肚子不停在變大的蛇。而鐵寧鐵騎像是要被它裹進腹中的壹只獵物。
　　但這壹變陣，就仿佛這只獵物舍棄了自己的頭，把身體從蛇腹中抽出來。
　　勒克德渾眉頭壹皺，喃喃道：“他們要做什麽？要拋下前鋒軍？那又為何又派前衛支援？這不是讓這些人送死嗎？”
　　阿達禮目光灼灼，冷哼道：“不會想跑吧？”
　　“他們難道覺得憑前鋒的五千人、前衛的三千人，就能擋得住我們綠營的四萬人圍攻？秦成業不該如此自大……”
　　下壹刻，勒克德渾突然喊道：“是要攻我們正紅旗！”
　　“他們不是要擊潰綠營來沖垮我們，是拿前鋒的騎兵吸引綠營包圍。是要直接攻正紅旗！”
　　卻見戰場上形勢突變。
　　關寧鐵騎此時像壹大朵雲，吸引著長蛇來包圍它，堪堪被卷住之際，卻又突然散成兩朵雲。大片的雲朵拋下壹小片的雲朵，化成長槍，直直向蛇頭刺過來……
　　阿達禮目光冷冽起來。
　　“敢來？”
　　他不復多言，三步躍下高臺，跳在馬背上，揚起長刀喝道：“勇士們，陣列，殺敵！”
　　……
　　關寧鐵騎的左右前衛已猛然提速，向正紅旗大營沖去。
　　王笑策馬跟在秦成業身後，只見壹顆心跳得厲害。
　　他打過仗，但這是第壹次歷經這樣規模的數萬人的戰爭。
　　巨大的廝殺聲在遠處響著。
　　秦成業不停地發號施令，但王笑甚至不明白他是如何看到戰場的形勢。
　　目光落處，只能看到人影攢動。
　　王笑好奇，便策馬向前幾步，轉頭看向秦成業，只見這老頭子卻是閉著眼的。
　　這……
　　王笑深吸壹口氣，也隨之閉上眼，強迫自己平靜下來。
　　夜色中，肉眼既不能俯瞰戰場，便用心去看、去聽。
　　腦海中是壹個巨大的地圖，錦州城城墻高聳，周邊的地勢延展開來，小淩河與女兒河交匯。
　　戰爭迷霧緩緩褪去。
　　四萬綠營兵，五千正紅旗騎兵，三萬關寧鐵騎，匯成三方軍陣……
　　今夜這壹戰，拋出八千騎兵吸引綠營兵力，再以主力直攻正紅旗。創造兩萬余人對五千人的壹擊。
　　但也只有這壹擊。
　　他要在綠營兵馬圍殺八千騎兵之前，擊潰正紅旗五千人。
　　這樣的兵力對比，其實稱不上什麽優勢。因為對面是號稱‘滿萬不可敵’的八旗精銳。
　　但，必須要壹舉擊潰他們！
　　遠遠的，能聽到綠營兵的呼嘯……時機已至。
　　果然，秦成業大喝道：“沖鋒！”
　　王笑猛然睜開眼，眼中的緊張與忐忑便盡數退了下去，只剩下絕決……
　　……
　　正紅旗大營，高臺上的勒克德渾喃喃道：“瘋子。”
　　——瘋子，憑僅僅四倍兵力便敢與我八旗勇士正面對陣？只需不到半個時辰，綠營擊敗那八千騎兵，變陣回援，便能將妳們合圍。
　　“瘋子，這點時間便想擊潰天下無敵的八旗騎兵？”
　　勒克德渾啐罵了壹句，跨上戰馬，領著他的旗丁向前沖去……
　　……
　　戰場上，兩支騎兵迎著對方，毫不猶豫地撞在了壹起。
　　對於他們雙方而言，不是妳死，就是我亡。
　　而錦州城下這壹仗，此時才算是真正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