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不聰明

　　薛伯駒有很多朋友。
　　雖說大多都是酒肉朋友，但長年相處下來，其中多少還是有三兩個能靠得住的。
　　於是薛伯駒便決定暫時到周巍平那裏先躲壹躲。
　　周巍平是東平侯的孫子，酷愛鬥蛐蛐。他與薛伯駒年歲相仿，兩人很是要好，自封為“促織雙霸”。因此小柴禾以前稱薛伯駒為‘薛小霸王’。
　　薛伯駒去找周巍平也是經過思考的——東平侯的幼子周博裕便是死在文家，侯府與王笑結下了血仇，想必也不會出賣自己。
　　果然，通傳之後，周巍平毫不猶豫將他迎到屋裏。
　　壹路走來，薛伯駒累得不行，便仰在周巍平床上大喘氣。
　　歇了良久，他才坐起身來，嘆道：“累死我了，壹輩子的路都跑完了。”
　　“宮內情況如何？”
　　“先弄點吃的，快，餓死我了。”
　　東平侯府的點心確實不錯，薛伯駒塞了些東西落肚，這才覺得自己活了過來。
　　周巍平早已急得不行，再次道：“祖父他們也壹直在觀望……要是太子能成，妳可別望了扶我壹把。”
　　薛伯駒道：“要是能成？那我何必逃出來？”
　　他說著，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地道：“我們是混吃等死的紈絝子弟，不該摻合到那些事裏去，被人玩死都不知道。”
　　“瞧妳嚇得。”周巍平傲然道：“依我看，滿朝文武都是些無能之輩。如今風雲激變，正是我們大展拳腳之際。”
　　“免了吧。”薛伯駒道：“這就和鬥蛐蛐壹樣，妳看別的蟲焉焉的，安知人家不是演給妳看的。那些人能坐在那些位置上都是有手段的。妳看著他們無能，說不定早把妳賣了，妳還傻楞楞的給他們數錢。我這次可是吃壹塹長壹智了。”
　　“妳怎麽壹點心氣也沒有？到手的大功勞就這樣被妳弄沒了。”
　　“要心氣有何用？能當銀子花嗎？”薛伯駒壹臉無所謂，手壹攤又道：“妳借我點銀子。”
　　“借銀子幹嘛？”
　　“我天壹亮就出京，再也不回來了。”
　　周巍平訝道：“妳不等結果？萬壹太子能成……”
　　“等結果？我萬壹走不了呢。要是太子真能成，我再回來就是。到時雖說我逃了，但姑姑肯定能保我。”
　　正說著話，忽聽到前院傳來爭吵聲。
　　薛伯駒已是驚弓之鳥，嚇得手裏的糕點都落在地上。
　　“怕什麽，是我祖父壹夜沒睡，壹直在打探消息。走，去看看。”
　　他們到了前頭壹看，只見東平侯正和幾個兒子商議著什麽，壹群人說著說著還爭吵起來，很熱鬧的樣子。
　　湊過去聽了好壹會，薛伯駒大抵明白過來。
　　——竟是有些錦衣衛在宮外收攏上直衛的潰軍，收攏了七百八人，正在兩條街以外晃悠。
　　薛伯駒嚇得臉色慘白，連忙將周巍平拉到壹旁，連珠炮似的道：“這麽看，太子壹定是敗了，妳趕緊帶上妳全家人逃吧，我也要逃了。”
　　“逃什麽？”
　　“錦衣衛在妳家附近晃啊，避壹避也是好的。”
　　“就壹個副千戶，收攏了幾百人，怕什麽？”周巍平嗤笑道，“我們侯府家丁都不止這些人，他敢來？而且今夜有叛亂，誰還顧得上我們？傳出去我堂堂侯府被壹個副千戶嚇走，還怎麽在京城呆？”
　　薛伯駒語速飛快道：“總之我勸過妳了啊，我可走了。”
　　“妳怎麽這麽窩囊？！”周巍平壹臉恨鐵不成鋼。
　　薛伯駒嘟囔道：“窩囊也比死了好……唉，跑了壹夜，我好累啊。”
　　說話間，人已在五步開外。
　　周巍平極是無語，罵道：“妳不跟我回屋了？我拿銀子給妳。”
　　“不要了，妳也快逃吧……”
　　好壹會兒薛伯駒才跑出東平侯府，倚在壹個角落大喘氣。
　　身上的汗淌在受刑未愈的傷口上，疼得他死去活來，腳下也起了水泡，每壹步都刺骨的痛。
　　這些天以來的經歷讓他恨不得就此蹲在這裏大哭起來。
　　才張大了嘴要哭，他忽然聽到“砰”的壹聲響！
　　接著壹聲聲厲喝在東平侯府附近炸開來，竟是四面八方都有人圍著。
　　“東平侯勾結徐喬功叛亂，全都拿下！”
　　“虎賁衛奉命捉拿叛臣，敢反抗者格殺勿論！”
　　“東緝事廠徹查徐喬功余孽……”
　　薛伯駒張大了的嘴壹時便忘了合上。
　　他再也顧不得哭，也顧不得身上的痛，支起身體。
　　才想要跑，他卻忽然被幾個番子攔住。
　　“幹什麽的？是不是東平侯府的？”
　　薛伯駒駭然變色，心驚欲死，連忙道：“小的……小的是打更的，路過，正好路過。”
　　“打更的？妳的家夥什呢？”
　　薛伯駒連忙道：“聽到前面有叛亂，小的嚇得……嚇得丟了。”
　　“搜他身！”
　　薛伯駒渾身上下被摸了個遍，看到自己身上的令牌、信件……壹壹被人搜出來，他只覺背上全是冷汗。
　　我命休矣！
　　卻見那番子咬了咬那塊令牌，竟然問道：“金的？”
　　“鍍鍍鍍的……”
　　那番子翻看了壹會，又問道：“老子不識字，上面寫的啥？”
　　薛伯駒壹楞，低聲道：“這這這是更夫的腰牌，免得犯夜被捉起來。寫的……嗯……前哨更夫。”
　　“娘的，更夫都用金腰牌了？”那番子罵咧咧了壹句，將東西收入懷中，又問道：“妳真是更夫？”
　　薛伯駒只好捏著嗓子唱了壹句：“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像那麽壹回事，滾吧。”
　　薛伯駒也不敢跟人家要回自己的東西，又委屈、又慶幸，轉身就跑。
　　他其實覺得有點怪怪的。
　　自己真的又憑借聰明才智逃過了壹劫？
　　但自己分明沒那麽聰明啊……
　　……
　　莊小運漫不經心地看著遠處那個身影消失在巷子裏。
　　羊倌賊兮兮地笑了笑，道：“又見到那小子了，老子與他還有些緣份。”
　　“柴鎮撫說他接下來應該會去賀家，到時羊大哥還可以再去見見。”
　　“哈哈。”
　　過了壹會，壹個錦衣衛番子上前將懷中的東西遞出來。
　　莊小運拿過信件看了看。
　　他以前不識字，這些日子以來卻很是用功，倒也看得懂手中的信。
　　皇後叮囑薛伯駒到了南京照顧好太子……
　　莊小運便拿過壹支火折子，將信點著。
　　那錦衣衛番子壹楞，卻見莊小運的目光看著信紙，等它燒了大半，便將火苗捏滅，只留下只言片語以及那枚皇後的私印。
　　“有勞羊大哥了。”莊小運將信紙交到羊倌手中。
　　羊倌嘻嘻壹笑，道：“老子讓虎賁衛的人也立點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