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 城墻下

　　昨夜得到建奴增兵義州的消息後，秦成業已做了布置，讓城中兵馬戒備。
　　此時天光初亮，錦州城外建奴圍城，城內也是壹片忙碌。校將們組織防禦有條不紊，城中兵馬調動依往常守城的慣例按部就班。
　　秦小竺已找了王笑大半夜。
　　壹開始她只是想去罵他為何爽約，但在秦家找了壹遍沒找到人之後，秦小竺便真的有些擔心起來。
　　“總不會被建奴細作劫去了吧？”秦玄策嘀咕了壹聲。
　　劉壹口、耿正白、孟朔等人臉色瞬間便蒼白起來。
　　壹行人分散開來，秦小竺便往南城跑去。
　　很是焦急地又找了壹會之後，她忽聽前面城門處壹聲巨響，便連忙向那邊趕去。卻見城門邊的壹堆石料已被炸倒，將城門堵的嚴嚴實實。
　　那石料是本是備著等城門將要失守時封門用的，壹時難以搬開。
　　秦小竺皺起眉喝問道：“戰事才起，為何這麽快就封門？！”
　　“這……卑職並不知是誰炸的。”
　　“等著軍令處置。”秦小竺四顧壹看，心下有些茫然的不安。
　　忽聽城樓上有人大呼了壹聲：“是大帥！”
　　“大帥在城外……”
　　……
　　秦成業的數十騎親衛已掉轉馬頭，再次撞向綠營軍的陣列。
　　城門不開，城外的吊橋未放，他當機立斷便做了決定，要再次沖圍出去，避免成為敵方火銃的靶子。
　　但建奴的還在增兵，越來越多的綠營兵匯聚過來。
　　“突不出去了……”
　　秦成業卻依然鎮定，手中長刀如神魔亂舞，竟是殺出壹以當百的威風。
　　血肉翻飛中，老將哈哈大笑道：“壹群戰敗降奴的殘兵敗將，攔得了老子嗎？”
　　親衛騎紛紛應喝道：“給大帥提鞋都不配……”
　　這邊士氣壹振，又是壹陣手起刀落。
　　王笑：“……”
　　——都這種時候了，妳還要吹牛。
　　他目光看去，見眼前綠營兵戰力雖不強，但人數多得數不清，如水壹般淹沒上來。
　　秦成業這些精銳騎兵再能打，如此以寡敵眾，很快便又死傷慘重，漸漸只剩三十余人。絕沒有再突圍出去的可能了……
　　王笑已不記得殺了幾個敵人，他只有不停揮刀，任血汙濺在自己身上。
　　他之所以還活著，卻不是因為他武藝有多高，而是林紹元壹直在護著他與董濟和。
　　林紹元武藝顯然很強，手中長刀揮下皆無落空，而且看起來始終保有余力。壹旦有人砍向王笑與董濟和，他的刀總能搶在敵兵動作之前將其砍倒。
　　比起秦成業的大開大合的刀法，林紹元的刀法顯得更沈穩。
　　但個人的武力在戰場上終究不濟事，很快，親衛騎只剩寥寥二十余人。
　　王笑明白過來，秦成業這是打算戰死。
　　這老頭其實是有些可怕，戰場上明知要死還是壹幅胸有成竹的樣子，累的自己傻乎乎的跟著他送了命。
　　漸漸的，手中力氣用盡，王笑無奈地嘆了壹聲。
　　果然還是要死在遼東了……
　　“回去！”
　　秦成業猛然壹聲大喝，撥轉馬頭便走。
　　林紹元牽了壹把王笑的韁繩，緊緊跟在秦成業身後。
　　又拋下半數人馬，僅剩十余騎沖出陣線，再次向錦州城奔去。
　　耳畔勁風陣陣，王笑目光望去，見那城門依然緊閉，吊橋依然高高掛起。但城墻上，有吊籃正在往下降著。
　　“砰砰……”
　　身後是銃聲陣陣，王笑能聽到馬嘶和慘叫，顯然又有親衛騎在奔跑的過程被打中摔下馬。
　　生死有命，只有不停的策馬狂奔。
　　眼前又是那條深不見底的長長壕溝，吊橋依然沒放下來。
　　“別減速！”林紹元喝道。
　　不減速？
　　王笑控著馬，勉強望去，見吊籃裏的兵士才剛落地，根本來不及放吊橋……
　　馬蹄飛踏，秦成業已沖至壕溝前，似乎要沖進壕溝裏。
　　而那下面，布滿削尖了的竹竿，正等著刺穿他們的身體。
　　忽然，城墻上幾支利箭倏然射下，正中吊橋的繩索。
　　吱吱呀呀的巨響中，吊橋緩緩而落，像是要將面前的這十幾騎可憐的人馬拍散……王笑看著這巨大的橋面砸下來，心神壹顫，只覺嘴唇幹得厲害。
　　“別減速！”
　　王笑不由閉上眼。
　　轟然巨響，有馬嘶和慘叫聲接連入耳，聽得人滲得慌。接著，王笑聽到馬蹄踏在木板上的聲音，壹顆仿佛從胸膛跳出來的心再次落了回去……
　　從錦州城上看去，只見巨大的吊橋轟然砸下，將壹名速度過快的騎兵狠狠拍進壕溝，接著，吊橋震了壹震，橫在壕溝之上，八騎人馬堪堪從上面飛快地穿過。
　　城墻上，秦山湖放下弓，長長吐了壹口氣。
　　“快！”
　　在騎兵們身後，綠營兵緊追不舍跟了過來。
　　王笑依然在策馬狂奔，錦州的城墻在前面橫亙，他瞇著眼，努力看著前面的同伴，心裏只有壹個念頭：秦成業死了沒？過橋前分明看到老頭是跑在最前面的壹個……
　　突然，城頭上有歡呼響聲起。
　　“保護大帥和侯爺！”
　　“放箭……”
　　王笑長舒壹口氣，壹時也顧不得別的，只想著：秦老頭還活著。
　　他渾身的傷痕與酸痛泛湧上來，此時才感到莫名的殘酷，壹百二十余人，短短時間便只剩八人逃回錦州城下。
　　“轟！”
　　巨大的轟鳴聲中，壹顆炮彈落在後方綠營軍的陣營。
　　“保護大帥和侯爺……”
　　城墻下箭雨落下，試圖阻隔綠營對秦成業他們的追擊。
　　“是遼東總兵和懷遠侯？！殺了他們！”
　　隨著這壹聲大喝，又是數不清的綠營兵向橋這邊湧過來。
　　錦州城下壹片混亂。
　　從吊籃上下來的錦州兵迎著綠營湧去，又是壹陣殺喊聲。
　　“放吊籃……”
　　“小免崽子人呢？！”秦成業聲如洪鐘地喊道：“紹元，帶懷遠侯和董先生走……”
　　王笑揮了壹刀，轉頭看去，見林紹元正提著董濟和。
　　忽然，他座下的馬悲嘶壹聲，摔在地上。
　　下壹刻，林紹元另壹只手壹把拉住王笑。
　　“侯爺，董先生，快上吊籃……”
　　“砰！”
　　有碎塊擊在王笑手臂上，登時血流如註。
　　林紹元身後中了壹銃，巨大的沖擊力打在他的鐵甲之上，推著他壹個踉蹌、摔在地上，噗的壹口鮮血噴出。
　　王笑與董濟和摔在地上，擡頭看去，只見數不清的綠營兵再次圍了上來……
　　還是跑不掉嗎？
　　我不甘心！
　　王笑猛然撿起壹把刀，迎著壹個綠營兵便劈上去。
　　他原本純良的臉上已帶了狼壹般狠厲的表情，壹刀劈下，將那綠營兵劈倒在地。
　　王笑還待再殺，臂上又是壹痛，手中的刀便掉在地上。
　　視線中，有刀光斬了下來……
　　“王笑！”
　　忽然聽到壹聲清喝，王笑擡頭看去，便見到了自己畢生難忘的壹幕。
　　他恍然記起曾經與秦小竺去劫文家的銀子，秦小竺大喝了壹聲“王笑，妳看我的絕招”之後如燕子壹般飛出。
　　而這壹刻，這個小姑娘正坐著吊籃下到壹半，竟是毫不猶豫地跳了下來。
　　她雙手舉著刀，再次像壹只燕子般飛翔起來……
　　“噗”
　　長刀斬下，將壹名綠營兵從頭劈到底……
　　血霧中，王笑轉頭看去，只見秦小竺蹲在自己身邊，皺著眉，臉色有些發白……